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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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蔚景曜念及太醫署給安樂定下的飲食禁忌,自然是不敢貿然帶些肉類的吃食給她。不過經得太醫署令的首肯,又經得禦膳房的辨方檢驗,他給安樂捎了一盅澤鹿鳴出品的養胃肉糜粥。

安樂捧著盅盞,激動地熱淚盈眶,張口感慨道:“孤之有卿,猶魚之有水。”

一旁席鴻一楞,繼而面色喜悅,跟著激動起來。這個“魚水君臣”的典故出自《三國志·蜀志》,他尚沒給安樂講學,卻不想她已經熟讀過了。難不成真是孺子可教?席鴻突然對暗無天日的太傅仕途,重燃起希望。安樂平日裏看起來不著調,但私下果然還是心存大志,有在認真讀書的吧!

安樂用小勺一口一口喝完粥,喳喳嘴,又道:“孤之有卿,猶魚之有水。放辣椒,水煮魚好吃;放酸菜,酸菜魚也好吃。”說完,安樂目光炯炯地盯著蔚景曜,語重心長地囑咐:“你懂的吧,千萬不要辜負孤對你的信任。”

“噗”此話一出,小火苗熄滅了個徹底,席鴻氣得額角的青筋直跳。

安樂正心中快活,便沒註意到隔壁即將爆發的危險,鍥而不舍地嗶嗶:“孤不挑食,辣椒還是酸菜,你拿主意便可。”

“給我抄十遍《三國志》!”席鴻吼,“抄不完不準吃飯!”

安樂不知是她哪句話,刺激到了太傅敏/感的神經,惹得他發火。但在安樂想明白之前,她動作快於思考,先行一步跳下椅子想跑,被席鴻一把揪住了後衣領。安樂掙脫不了,轉頭裝出要咬席鴻手的樣子,但多日中的相處,席鴻早已識破她嘴硬心軟的小伎倆,並不害怕,反而有恃無恐地叫囂:“你咬、你咬,有本事你就——啊啊啊啊!”

席鴻猛然吃痛,松了手。安樂一躍三尺遠,拔腿就躥。奈何她沒跑幾步,胸口心臟咚咚跳得猛烈,眼前出現大片的黑影,步伐也變得踉蹌起來。

蔚景曜眼見不妙,兩步追上快要暈厥的脆弱公主,口中又是默念一句“多有冒犯”,打橫抱起她,迅速放去了側殿的軟榻上。全天待機的太醫不等召喚,熟門熟路地打開藥箱,一撩衣擺、坐在榻旁開始醫診。

太醫關切地問:“哪裏疼?”

安樂難受地皺著眉,指了指胸口。

太醫抽出銀針,在她手臂的穴位處,精準地紮了一針。

安樂一抖,眼裏含了淚,嗚嗚咽咽地說:“我還有點反胃想吐,快救我!”

太醫“哎”一聲,銀針飛快地掠過酒精燈爐,又是兩下紮在她的手腕內側。

安樂閉上眼,緩慢呼吸了幾次,平穩了片刻心神,才睜開眼,道:“我感覺好多了。”她擔憂地跟太醫訴苦,“剛剛真的好險,我差點把喝下去的肉粥吐出來。”

太醫早前不甚明白,不過近日也略微能夠體會,安公主為何對肉食有那麽強烈的執念了。昨天他命他家廚子按照偷聽來的安公主的配方,制作了那個什麽荷葉叫花雞。一嘗之下,驚為九界珍饈。他上了年紀,胃口大不如從前,竟也能一個人吃光一整只。今日在東宮待命,他還有點魂不守舍,思忖著一會兒回了府,得再吃一只。

太醫心中感念安樂的神奇料理配方,對她也就愈發的和顏悅色、體貼入微,開藥避開了苦氣重的幾味,還額外添加了甜蜜調味。

然而藥方經過席鴻的手,蔚景曜就見他旁若無人地提筆把甜蜜二字塗黑,在一旁寫“熬,使勁熬,吃得苦中苦,方為安公主。”他右手手指上,是安樂方才咬出來的深牙印。

蔚景曜猶豫再三,最終決定關懷關懷這個沒權沒勢、還睚眥必報的太傅,慰問一下他手上的傷口。

席鴻收了筆,無所謂地擺擺手:“小傷,不值一提。”

他沒事,不遠處的躺在軟榻上,雖然閉著眼,但耳朵探地長,正偷聽二人講話的安樂聽見了,靈機一動,當即發出一聲悲鳴:“哎呦,牙疼!”

安樂是想著耍賴,坑太傅一把。但不曾想那太醫不愧是從醫數十載、屹立醫藥界的泰山北鬥,他趁安樂張嘴哀嚎的功夫,眼疾手快,捏穩她的小下巴,徒手拔下了她那顆即將脫落的□□牙。

於是原本假裝的安樂,真實地落下了眼淚:“疼疼疼疼啊!”

安樂沒在軟榻上多躺一會兒,便被席鴻揪起來抄《三國志》。剛被強行拔牙的她眼淚汪汪,一手捂著臉,一手提筆畫符似得寫字。好不容易熬到晌午,席鴻打道回府用膳,她火速扔了筆,“你、你、你——”欽點了幾個侍從,“快來幫我。”

按理說,宮中的侍從是不被允許識文斷字的。但安樂被席鴻折磨怕了,也顧不得這個規矩,暗地裏培養了幾個抄手,隨時備戰。

安樂舉起墨跡未幹的一張紙,道:“就按照這個仿。”

“喏。”侍從們齊聲應一句,紛紛研磨提筆,開始模仿她“畫符”。

趕在午休之前,安樂抽空驗收成果。已經寫好的疊在一旁,她一張張翻看,滿意地點過頭,又背著手,踱著步,巡視正在寫字的人。走著看著,安樂突然在其中一人的身後停住步子,道:“你且轉過身來。”

侍從依言轉身,安樂便是認出他是前幾日接唱她的歌、誇讚青菜蘿蔔好吃的那個。安樂不願打草驚蛇,拉著蔚景曜躲進側殿角落不起眼的一處小門。

門簾一掀,內裏面積不過幾平方,然茶座臥榻一應俱全,一角的暖香爐徐徐升起一縷淡淡煙霧,平心安神,是頗為舒坦的一方小天地了。

安樂壓低聲音,道:“剛才那個,有問題,你幫我查查。”

那人蔚景曜早在覺察出蛛絲馬跡的時候,私下裏就探查過幾番。他幼時家鄉突發大水,被爹娘賣給了人販子,輾轉流落上京城,去勢入宮數載,後因身世清白,被指派到了東宮。安公主是個沒脾氣、純鬧騰的主子,並不把身邊的侍從當下等的低賤人看,不但每月俸祿照發,逢年過節加倍,更準許他們識字讀書,開明事理。

但也虧得“識字”留下了線索。暗衛攔截了一封從東宮流出的密信,上寫:“事已將成,望君信守承諾。”那字龍飛鳳舞,和安公主的筆跡如出一轍。想來就是這位代筆侍從寫下的。

蔚景曜問:“你可有什麽想法?”

安樂哀哀嘆口氣:“我只是在想:宮鬥終於要向我這只小貓咪動手了。”

蔚景曜默默記下這句的話,打算回去也查一查用典何處、所謂何意。他向安樂承諾:再有兩日,他必定能找出幕後的真兇。

數年間的朝夕相處,她把他們都當自己人看,卻不想身邊當真出了奸細。她神色沈重地應下蔚景曜的話,繼而似乎想到了什麽,神色又歡快起來。她笑盈盈地打量蔚景曜,誇道:“有你真好。”

“此為臣之本分”“為太子,必當盡心竭力”誓死效忠的宣言太多,蔚景曜尚沒決定說哪個,安樂又接了下一句:“起碼我摔倒的時候,有你扶著。”先前她如果不小心在地上滾個圈,席鴻都是要全方位的捧腹笑個夠,才會慢悠悠扶她起來,哪比得上蔚景曜及時又體貼。

其實安樂還說了幾句“多謝”,但蔚景曜沒聽著。他離開東宮的時候,腦袋裏還在反覆回放那句“有你真好。”本來這句話沒什麽歧義,偏生安公主加了後半句,聽起來別有其他的意味。蔚景曜感覺自己的耳朵隱隱發燙,便是心虛自己的耳朵會發紅,他不著痕跡地撥了撥頭發,掩住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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